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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之探究
作者:如流
發布時間:2014/9/1

  佛教初階班的第一課,老師們都會跟學生說明學佛之目的,其中最常說的,便是「離苦得樂」了。從古至今,人們最害怕的,便是苦,最期望的,則是永恆的快樂。但是,若果我們不知道甚麼是苦,而祇是害怕苦的話,那便會迷信一些速成的方法,繼而胡亂依從、盲修瞎練,結果欲離苦海,卻更展轉加深,終至超脫無期。因此,確實地了解甚麼是苦,如何超越苦,便有其重要價值了。

  釋迦當年在成道之後,最初向五位比丘說法,也是環繞著「苦」來說明。這五位比丘本來是在苦行林裡,跟隨釋迦太子一起修苦行的同伴,後來太子在身體羸弱得瀕臨死亡之際,體悟到繼續苦行下去,是不能達致解脫道的,於是毅然放棄苦行。五位比丘於是離他而去,到鹿野苑自行繼續修道。待釋尊於菩提樹下成道後,便想到這五位昔日同修,乃前往鹿野苑,化度這五比丘。釋尊跟五比丘說明,苦樂皆非成道之因,應正確地理解甚麼是苦,然後才能知道苦的成因,繼而踏出滅苦之道,最後消滅生命之苦,達致解脫之目標。

如何理解苦?

  一般人聽到佛教說「苦」的時候,總覺得佛教是悲觀的。為什麼呢?因為人們都追求快樂、享受,雖然有時不免感歎「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但確有快樂的時刻,於是認為佛教在挖人們的瘡疤,甚至有點悲觀消極。

  其實,佛教所說的「苦」,與一般人們所說的「苦」有很大的分別,甚至深刻很多,而對「苦」的態度更有著很大的不同。一般人是選擇逃避苦,躲開它,但佛教認為與其逃避「苦」,不如正面去面對、理解苦,瞭解它的不實在,然後學習去解脫「苦」,這才是積極的人生態度。此所以我們常常見到微笑的佛像,這正是標誌著佛陀解脫苦惱後,所表現出自在愉悅的形像。

     究竟一般人所說的「苦」與佛教所說的「苦」有什麼不同呢?在古代佛教文字 —— 巴利文中的「苦」字是「Dukkha」,它的意思除了苦難、痛苦、苦惱之外,還有缺陷、不完美的意思,其範圍是比一般人所說的苦要大得多。如果我們說「人生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世事是不完美的」,這樣相信大家都能比較接受佛教所說的「苦」了。

     事實上,「苦」的觀念可以從多方面來審察。佛教有從性質及內容來對苦作分析,有所謂「三苦」與「八苦」之說:
         
從性質區分:     三苦:    苦苦、壞苦、行苦
從內容區分:     八苦:    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五陰熾盛。
     
       一般從生理上所產生的痛苦,如因生存、衰老、疾病、死亡而產生的痛苦;心理上的苦,則有愛別離苦、求不得苦、怨憎會苦等。這種種苦都是由身體及精神所構成的生命(五陰)而出現,亦是一般人害怕面對的,很多人醉生夢死,便是要逃避這些苦痛。這些苦本身便是苦,所以稱之為「苦苦」,可以說是「苦」的第一層意義。

       佛教雖說世間是苦,但佛陀並不否認人生亦有快樂。在《阿含經》中,佛陀指出了人生的各種快樂,例如家庭和睦之樂、充實知識之樂、工作順利之樂、欲望滿足之樂、心靈輕鬆之樂等等。面對人生之樂事,佛陀並不鼓勵一般人的享樂態度,一般人對於樂事多半是心境動盪的,而且往往沒有計較樂事之後所帶來的結果。

       人們總是希望快樂能夠持久下去,但很多時卻是不可能的,快樂總是很快地過去了;相對來說,人希望苦痛快些過去亦不可能的,苦痛的感受總是揮之不去。於是在記憶中人生總是不如意事多了。

       佛陀說過,一切事物都會經歷「出現、發展、變化、壞滅」四個過程,簡稱之為「生、住、異、滅」。換言之,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會朝向它本身最終消失的方向而前進。站在一切現象都朝向壞滅的方向來說,苦的意義即是「壞滅」。正如每一個人都不免朝向死亡的終點一樣。

       為什麼事物會流向「壞滅」的方向呢?這是因為一切生命與事物,都不能夠自己主宰,是隨著條件轉變之時變質,人如是,事物亦如是,總是因應著時間的遷流而變化,所以佛家說「無常」即是苦,這個「壞滅」義便是佛家所說的「壞苦」,也是「苦」的第二層意義。
 佛教說「生命是苦的聚集」,正是指這個人生所面對不可逆轉的無常過轉。可說是甚麼人都不能避免,有生命存在便會面對這個情況。但是,如果這些現象是不能避免的話,那麼,佛教要滅除的是甚麼的「苦」呢?要離開的是甚麼「苦」呢?

       這原來就是最深層的「苦執」,這即是說在這個無常變化的身心組合上,我們執取著它,執著它以為是一個永恆不變的「自我」,由執著自我的緣故,所有行為都是從滿足自我出發,但因世事無常,不能控制,每多事與願違,於是便出現種種憂悲惱苦的人生現象了。所以佛家說出了「有受皆苦」的感歎,即是凡有執取,必生苦果,這是從佛教角度說的,即是在未解脫的眾生而言,一切在無明約制下的生命必然是苦。這稱之為「行苦」,是「苦」的第三層意義。

       這個「我執」是不實在的,卻是根深柢固的潛藏在生命的深層,佛教要滅除的就是這個「我執」,要解脫的就是由我執而生的繫縛困擾。

       雖然佛教說出人生種種現象,但佛教徒並不是消極、悲觀、頹喪、憂愁、悲哀的一群,相反地,真正的佛教徒是最開心的人,他不會恐懼,亦沒有憂傷,祇會是安詳寧靜,處之泰然,因為他能夠如實洞見到生命的真況,亦知道解脫苦惱的方法與途徑,他確信自己能夠循著這條道路,走向徹底解脫苦惱之門。

       佛陀之所以稱為「佛陀」,就是他完全清醒了,具備清晰的覺察力,正確地認識到身心的結構,徹底解脫了對身心的執著,由此成為真正自由自在的聖者。所以佛教徒是充滿輕安愉悅,了無牽掛的。原始佛典中很多地方都記載著無數弟子在得道解脫後的歡欣快樂情況。

       因此,我們若能夠清楚瞭解身心的構造和苦執的生起,是可以幫助祛除憂悲惱苦,達致苦的解脫。佛陀曾經說過:

     「凡是真正見到苦的,也必見到苦的生起,也必見到苦的止息,也必見到導致苦的止息之道。」

       因此在真切瞭解苦的意義(知苦),便可追尋苦的根源(斷集),瞭解苦的不實,可以斷除(證滅),再針對自身的情況,作出奮進的努力(修道),使出現苦的因素消除,便自然會離苦得樂,得到解脫的自在。

如何超越苦?

  苦痛的來源,是來自我們對於五蘊不如實的認識。尤其是執著身體為真實的我,一般人面對身體種種變化不如實認知故,當面對著色聲香味觸的刺激,便生起快樂或痛苦等感受。若生起樂受時,便會起貪著心迷戀;若生起苦痛感受時,便會起瞋心而抗拒。即使處於不苦不樂的中性感受時,也因不明瞭而致渾沌迷惘,終致受到貪瞋癡的驅使,而不能自拔。加上我們的身受與心受,互相展轉增上而加強作用,就如我們中了兩枝毒箭一樣。如佛陀在《雜阿含470經》中說:

  「譬如士夫,身被雙毒箭,極生苦痛,愚癡無聞凡夫亦復如是。增長二受:身受、心受,極生苦痛。所以者何?以彼愚癡無聞凡夫不了知故,於諸五欲生樂受觸,受五欲樂,受五欲樂故,為貪使所使;苦受觸故,則生瞋恚,生瞋恚故,為恚使所使。於此二受,若集、若滅、若味、若患、若離不如實知;不如實知故,生不苦不樂受,為癡使所使。為樂受所繫終不離,苦受所繫終不離,不苦不樂受所繫終不離。云何繫?謂為貪、恚、癡所繫,為生老病死、憂悲惱苦所繫。」

  由於不能如實了知身心的集起、寂滅、愛樂、禍患、出離等情況,於是便為貪瞋癡所驅使。佛陀因此教示弟子,在面對著身體上的種種苦痛時,不應憂悲怨惱、啼哭號叫、發狂呻吟。而應該在此時,努力使自己祇生一種受,這即是祇起身受,不起心受。這就好像我們被毒箭所傷害時,祇中一箭,不中第二枝箭。佛陀在《雜阿含470經》中繼續說:

  「譬如士夫被一毒箭,不被第二毒箭,當於爾時,唯生一受,所謂身受,不生心受。為樂受觸,不染欲樂,不染欲樂故,於彼樂受,貪使不使。於苦觸受不生瞋恚,不生瞋恚故,恚使不使。於彼二使,集、滅、味、患、離如實知,如實知故,不苦不樂受癡使不使,於彼樂受解脫不繫,苦受、不苦不樂受解脫不繫。於何不繫?謂貪恚癡不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不繫。」

  能夠祇生身受,不生心受的話,便不會被貪瞋癡所驅使,於是從而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這即是說明,凡夫與聖者在面對六境之時,都有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等三受。聖與凡之差別,就在於聖者對五蘊能如實知的緣故,便祇會生身受,不會被貪瞋癡等煩惱驅使而生起心受,於是便不會被第二枝毒箭射中了。

  但如何能夠祇生身受,不生心受呢?《雜阿含107經》中,舍利弗便把佛陀教示弟子的「於苦患身,修不苦患心」的方法演繹出來:

  「多聞聖弟子,於色集、色滅、色味、色患、色離如實知。如實知已,不生愛樂——見色是我、是我所。彼色若變、若異,心不隨轉惱苦生。心不隨轉惱苦生已,得不恐怖、障閡、顧念、結戀。受想行識,亦復如是。是名身苦患、心不苦患。」

  能夠如實正確認知身軀的集起、寂滅、愛樂、禍患、出離等等,便不會生起對身體的愛樂心,不會執著它是「我」,或是「我所有」的。於是當身體衰老、患病、痛苦時,便不會轉生惱亂,由此而不會恐怖,遠離顛倒夢想。身軀如是,感受、思想、意志、心識等等也是一樣,如實了知它們的無常、非我、非我所。

  要鍛鍊出對身心現象如實覺知,這便要依四念住的方法來下功夫了。佛陀在晚年常常教誡阿難說,若能夠觀身如身、觀受如受、觀心如心、觀法如法,便能夠克服愁悲,滅除苦憂,證見解脫。當然這是要我們奮力精進不懈,在行住坐臥的生活過程中,切實奉持佛陀的訓示,改造我們的身口意等行為,從八正道的修習而踏上解脫之途。這才可說是真正的「離苦得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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